關上門,就關上了半個世界。門外,有太多的顏色,有太多種聲音。那里還有刺眼的陽光,張牙舞爪地向人撲來。關上門,會有另一束陽光映進來,映在窗前。
我喜歡坐在窗前向外看,透明的玻璃隔去了喧囂,收納了風景。但在我的窗前,有那么一群人,似乎總無法與風景相適宜。
他們穿著蒙了一層灰的衣服,戴著黃色的安全帽,拖著雙很舊的鞋,提著空了的塑料水杯。他們說著讓我聽不懂的方言,大聲地笑著在小區里走著。他們是給我的鄰居裝修的民工。
我坐在窗前,悄悄地把目光落在他們身上。
午休時的民工們,或坐或躺在鄰居的屋檐下。他們會圍在一起吃盒飯,互相借火抽煙,又大笑著說著我聽不懂的方言。他們總用愉快的語調聊天,時不時咧開嘴笑一笑。他們卸去了半日的勞累,我從中看到了甚至是我也不曾擁有的簡單的快樂。他們在聊些什么?是在說晚上擺一桌酒菜慰勞慰勞自己?還是在說遠在老家還在穿開襠褲的孩子?
我坐在窗前看著,他們發現不了我的目光,更發現不了我的目光漸變疑惑。他們忍受著雇主無禮的呵責,行人無言的輕視,和那鋼筋水泥憑著自己高樓林立的虛榮投來的冷傲的目光。但卻為何,他們總會愉快地笑?
那天,看他們的水都已喝完,我便給他們遞了壺水。不再從窗前,我推開門,看著門外的他們。接我水的是個小伙子,和他身后的工友一樣滿臉驚訝。他用手來接,而當他手快碰到水壺時,他卻突兀地停下了。水壺是干凈的淡色,而他的手褐黃又布滿灰,繭和傷口混在一起,還有剛擦過汗的顏色。眼看那只手又要收回,我連忙將水壺塞給他。他僵硬地道謝,卻高興地回去和工友分水。他們笑著喝水,笑著和我說蹩腳的普通話,笑著彼此奇怪的發音。和他們對了話后才發現,他們會那么輕易地選擇相信,他們有煩惱卻努力制造快樂。他們的世界,有著熱烈的溫度。
在門外,讓我認識了他們。他們艱難地生活在門外的世界,卻堅持守護自己的快樂。他們在門外用自己勤勞的雙手的勞作,努力使自己跟上時代的腳步,努力維護著自己的一小片天地,也偶爾輕輕地幻想著門內的人投來幾道友善的目光。但或許,他們本并不是格格不入的,只是追求的風景,沒有包含他們罷了。而去包含,也是很簡單的事。
到門外,投出幾道友善的目光,說出一句問候,遞上一條毛巾……他們就會用自己的信任接受似乎微不足道的關懷。
推開門,推開半個世界。門外,有真正的溫暖。(汪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