硬朗的老爹老娘被城里的兒女接去照顧孫輩。
老爹老娘們一天一天地被城里的吃喝拉撒睡渲染著。學會飯前洗手、開水湯碗、進門脫鞋,甚至還會了一些蹩腳的普通話。從上衣、褲子到腳下的鞋子、襪子,經常穿著不合體的時髦的衣裳,阿迪鞋子,耐克襪子。因為兒女覺得過時了,或者顏色變了,不穿,要扔掉。老爹老娘哪里舍得,不由分說地套在身上腳上,感覺挺好的,舒服的很??尚a明顯要大上兩碼,衣服罩在身上框框當當的。是的,沒破沒爛的東西,老爹老娘們是疼惜的。
兒女淘汰的衣服太花哨了,老爹老娘自己實在穿不了,就把衣服清洗干凈,疊疊整齊歸類打包,盤算著哪天回老家,帶給鄉下的小姨二伯們,城里兒女認為過時的,不喜歡的衣服帶到鄉下,鄉里的親戚們不會嫌棄的,像撿了多大的便宜似的說:“你家孩子的衣服,知根知底的,沒病沒災的,質量這么好,我要我要,我們在農村打死都不會買這么貴的衣服,喲喲,一件衣服相當于我300斤稻子錢,舍不得!舍不得!”親戚帶著艷羨,摩挲滑溜溜的衣服。老爹老娘壓根就不認為送人的不過是些舊貨色的衣服,反倒在骨子里認為與人一份不菲的情意。
兒女遠走他鄉打工。老爹老娘順著兒女的氣息摸,或多或少學會了兒女那個城市的語調。年輕的兒女過年回家,黑黑的頭發不見了,和電視上的年輕人一樣,染著炫麗的發,夾雜著說些打工地點的強調。老爹老娘屁顛顛地跟在兒女身后。兒女結結實實地唾棄了前輩們的蛇皮袋了,提著帶滑輪的大大的行李箱。老爹老娘眼巴巴地看著兒女海闊天空無所不談,不到一個晚上,便感染了兒女說話的語調、手勢動作。很顯然,別人家的老爹老娘從這家老爹老娘開口的調式中,便能八九不離十地斷定這家打工的孩子回來了。這家老爹老娘在很長的時間里開口閉口地說:“我家的小二子說了,芹菜要帶葉子吃降血壓;老年人晚上不要吃得太飽;炒菜不要放豬油;我家丫頭給我染了頭發,白發沒了吧,顯年輕了吧;瞧給我買了這一身花衣服,穿得丑不丑啊?好貴的,我說了丫頭,我有衣服,下田干活,哪能穿好衣服啊,花那個錢干什么呢?可她就是不聽,還是給我買了!”說者一種兼收并蓄的幸福依稀可見。湊到人前,非得讓人挨個摸摸衣服料子是不是貨真價實的好,然后笑瞇瞇地華麗麗地轉身回家,換衣服去了……
老爹老娘跟著兒女逛眼花繚亂的超市。兒女走到哪里,他們便往哪里看看,或是低頭瞧瞧貨架上商品,仔仔細細地看看價格,在心里嘀咕:“城里的東西這么貴!”順手拿個蘋果聞聞?!跋氤蕴O果嗎?買吧。”兒女孝順地問。“不吃,我看看。”“想要什么,就拿吧!”財大氣粗的兒女說。“我什么也不要,什么也不缺,在你們家我有吃的,有穿的;你們買你們自己的東西就行了,我只是看看……”
兒女推著滿滿當當的購物車在收銀前排隊付錢,一身樸素衣裝的老爹老娘緊隨其后,帶著贊許的微笑看著兒女從精美的錢夾里嫻熟地拿出精致的銀行卡,刷卡付賬。兒女認真專注地將物品分放到環保袋子里,老爹老娘一個箭步上去,習慣性地硬生生地從兒女手里拿過袋子,呵,這是老爹老娘們的一個下意識的標記,生怕寶貝孩子累著呢……(董世寧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