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鄉,許久沒有回去了。從三十年前離開故鄉,其間也就回去過兩次,最后一次的回去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。離開時,那時自己尚且懵懂無知,而今,再次回來,已近中年。雖然在故鄉只生活了九年,除卻三歲前人生的那片空白,能留在我記憶深處的也只有那六年短短的時光。但就是這六年,卻給我留下了那么多的記憶與思念。常常夢回故鄉:夢中的故鄉,早已物是人非,而我,卻怎么也找不到兒時熟悉的那般景、那些人。常常失落地醒來,心茫然,不知所措。
故鄉并非遙不可及,雖然五六個小時的車程即可到達,但是生活中的瑣碎,總是阻擋了回鄉的腳步。從童年到少年,從少年到青年,再從青年到中年,就這樣,故鄉離我越來越遠,可以相見的唯有夢中。如果不是母親的提議,或許此生都不再回去。
從確定回鄉之始,我的心總是處于莫名的興奮之中,想想那些兒時的玩伴,如今又該是怎樣的模樣?那條清清的黃河水,是不是仍是那般清澈透明?那棵老梨樹,早已是金黃的梨子掛滿枝頭了吧?還有那高大挺拔的白楊樹,依舊是綠意蔥蔥嗎?
十月的清晨,涼意襲滿全身,卻沒有淡淡的霧氣,只有蔚藍的天空和燦爛的陽光,歸鄉的旅程竟是這般美好和順利!
一路上,激動不已的母親都在述說著故鄉的點點滴滴,而我,卻不想說一句話,真的是“近鄉情更怯,不敢問來人”嗎?
五個多小時的車程,我們終于回到了夢縈的故鄉。但是故鄉的變化之大,讓生活在那兒近五十年的母親也找不到原來家的方位。問了人,仍是茫然。直到車子停下,開門,望著路邊站立的一群人,聽著曾經熟悉的鄉音,我們記憶的閘門才真正打開,彼此相望數秒,笑容從臉上綻開,接著便是熱情的招呼。故鄉的人雖然也已蒼老了許多,但容顏依舊熟悉,聲音依舊親切。
母親被一群人簇擁著,每來一個人,都會走到母親跟前,讓母親猜,母親終是老了,細細端詳,才會驚喜不已:唉呀,這不是誰誰嗎?當然母親也會指著站在邊上的我們,讓鄉親們猜我們的名字。鄉親們仔仔細細地把我們打量一番,竟然準確地叫出了我們四個各自的乳名。
一屋子的人寒暄著,溫馨的暖意充盈其間。彼時,正值深秋的中午,屋外的陽光燦爛,院內的柿子樹掛滿了紅通通的柿子,門前的小路上不時地有挎著籃子去梨園摘梨子的婦人走過,幾條小土狗見人歡快地搖著尾巴。此情,此景,仍是那般熟悉,縱然相隔數年,也阻擋不了記憶如潮水般涌來。
只是我們的行程太匆匆,短短的兩天時間讓我們無法去尋遍從前的記憶。三十年前離家時栽的梧桐樹,已經有幾十米高;祖上留下的宅基地,曾經花紅柳綠的菜園,如今不知被誰堆滿了磚頭和樹枝;梨園深處的祖墳長滿了枯黃的野草,在深秋的清晨略顯孤獨寂寥;家里那棵已逾百年的老梨樹,卻仍是綠意森然。
一切都顯得那般熟悉,一切又仿佛略顯陌生。這只因我們離家的時間太久,走時,我只是九歲的孩子,如今再回來,身邊已經多了一個八歲的女兒。故鄉的人依舊熱情,叫起我們的乳名也是自然而又親切,只是他們的容顏也留下了歲月的痕跡。年輕時俏麗的堂姐,如今白發上頭,身材也呈現出老態。
小時候,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,我在這頭,故鄉在那頭。
長大后,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,我在這頭,故鄉在那頭。(何春彥)
上一條:散文:春
下一條:隨筆:紅柳河的駱駝刺